【叶冰裳×李承鄞】惊鸿(二一)
上京的春日比江南来的较晚,这花朝踏青赏花的日子,也比南方晚了些。
入乡随俗,叶冰裳不能像往年那般外出踏青,这簪花的习惯,也变成了簪珠花。
她今日着一身荼白广袖长裙,鬓间簪着玉质杏花发簪。澧朝女子喜绘花钿,她便在眉间绘了一朵应景的粉白杏花。
李承鄞搭配着一身玉白长衫,端的一副如芝如兰的君子样貌。他此刻脸上还带着笑,在御花园拐角处远远瞧见永宁她们一行人时,瞬间垮了下来。
且不说她们边上站着他那二哥和赵瑟瑟,他现在是见着永宁就想跑。他好不容易有机会跟叶冰裳走在一处游玩,怎么着也不会让人截胡了去。
他拉着人往偏僻处走“我记得东南面池畔有许多杏花,如今正是花开好时候,我们去那处看着吧。”
叶冰裳自是看见了永宁她们,只是沉默的看了他一眼,随他去了。
连自己妹妹的醋也要吃,气性小到这种地步,也是世间少有啊!
这园中杏花疏影,杨柳新绿,清风一过便落了满头白华。
他只静静看向身边娴静似水的心上人,慢慢走在这纷扬的花雨里。寂寞深宫,有爱人常伴身侧,哪怕她清冷如月,他也甘之如饴。
林深处,不知何时架起了一座秋千。
嘉卉看向叶冰裳,问道“王妃可要坐那秋千?”
叶冰裳含笑看着她,说道“那你去吧。”
等她擦好了秋千,叶冰裳便坐了上去,李承鄞见状,马上坐到她身边。
叶冰裳微蹙着眉,犹豫了会,说道“你先下去一会。”
李承鄞愣了一会,以为她要他给荡秋千,就起身绕到她身后。
可他还没推,就见着她对站在边上的嘉卉招了招手,拉着人坐到身边空着的位置上去了。
叶冰裳回头奇怪的看着他“站远点,不然要撞你身上去了。”
李承鄞僵硬的走到一旁,他就看着她带着她的小丫头,脚撑着地面悠闲自在的荡起了秋千。
时恩憋不住,小声的笑了一下。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笑脸,就见他家主子一脸黑沉的盯了过来,好像在诘问他笑什么,有什么好笑的,是不是不想要月钱了?
他只能低下 头,当自己不存在了。
李承鄞苦大仇深的看着枝头的杏花,他不明白,怎么到哪都有人跟他抢叶冰裳,他是逃不过这被抢的命了是吗?
等坐够了秋千,叶冰裳便想着往别处去。他们一整个宫宴都不见人,着实有点说不过去。
操办这场宫宴的又是皇后,他们作为儿子媳妇,不能这么不给面子的,要是传扬出去,就太不像话了。
永宁逛了这么久,就是不见她这个嫂子,本就纳闷可惜。她边上的李承邺也在找他这个五弟,自上次铜钱案后,他便找机会逮人,想要探他这好弟弟的底。
两群人在荷花池畔遇上了,李承鄞想,这是再也避不过了。
永宁欢喜的挽上叶冰裳,问道“五嫂你们这是去了什么好地方,教我好找啊!”
叶冰裳只微笑答着“去看了会杏花。”
李承邺自是不会放过他这个弟弟的,调侃道“五弟你再怎么宝贝弟媳,也别忘了我们一众兄弟姐妹啊?永宁与弟媳她们许久未见面,你今日便大度一点,让她一时半刻又何妨?”
李承鄞沉默半晌,看向身边人“你们去别处玩罢,不过要当心点,别往人多混杂的地方去。”
叶冰裳细想了会,点了点头。
“五哥你就放心吧,我一定会把五嫂安然无恙安好无损的还给你的!”
永宁不知前朝纷争,只知道他二哥跟五哥吵架闹了矛盾,一心想要他们二人把问题解决了。
她拉着叶冰裳和洛熙,往繁花盛开处走。
李承邺隐晦的给了不远处的赵瑟瑟一个眼神,便转头应付起了他这个弟弟。
“五弟修书也有近两月了,进度如何?若有什么烦难处,可以跟你二哥开口,我好帮你想想办法。”
李承鄞可不信他这场面话,只含笑敷衍着“这长江两岸地域广袤,山川湖泊纵横繁杂,只怕一时半刻修不好啊!还是要再多花些时日修订的。”
“那可要给你增派人手?早日修订好地方志,底下官员治理地方时,效率也能高些。”
他看着李承邺脸上挂着的假笑,轻叹了口气“我也想尽早啊,可父皇给的期限还早的很,他也说他不着急,要我做到精准简练,通俗易懂。”
他看着李承邺脸色不是很好看,又说道“我知道二哥也是一片好心,只是这人选,二哥还是给父皇先掌掌眼。父皇极看重这地方志,要是选的人出了纰漏,耽误正事,我怕他误会二哥你啊。”
李承邺见他搬出父皇,知道这安插人手的事是办不成了。他心底又生了一份怨气,他父皇果然是故意留这个弟弟在上京给他添堵的。
另一边,永宁和洛熙正带着叶冰裳逛园子,不同于那边的暗藏锋芒,她们这边是和谐惬意的。
她们正走着,就见着赵瑟瑟正对着她们这边走来,怎么也避不过了。
赵瑟瑟对着她们乖巧的行着礼“见过两位公主,翊王妃。”
永宁不高兴的撇嘴“既然见过了,那你就退下吧。”
洛熙虽有些不赞同,但她想着叶冰裳在边上,也就由着永宁赶人了。
本就不是熟人,叶冰裳也不是那般热心肠的人,她虽不解永宁对这赵家小姐的敌意,却也没拦着。
赵瑟瑟有些难堪的看着她们三人,她一介臣女,哪敢违背公主的命令,只能听话的走开了。
等人走后,叶冰裳问道“永宁你同这赵家小姐结过仇?”
永宁回想往事,很是不屑道“结仇倒也不算,只是不喜她似她那父亲一般,蝇营狗苟,攀龙附凤罢了。”
叶冰裳心下了然,天之骄女,自是看不上这样攀附权贵的臣下之女。也无关对错,只是天然的立场相对罢了。
这游园会中,有一射木鸭的游戏。永宁爱凑热闹,自是拉了她们俩过去的。
叶冰裳有些为难,她虽生在武将之家,可这弓箭她是拉不开的。
永宁只安慰着“没事的五嫂,重在参与嘛!”
叶冰裳接过她递过来的弓箭,很是无语。
待会丢人的不是她,她当然不在意了。
她举着那副弓箭,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射出木箭。心下有些奇怪,这手上木弓好似比寻常的要沉。
这场游戏丢人的不止她一个,还有那赵瑟瑟。她俩出人意料的菜,一支箭也没射中。而这输了的人,是要把湖中的木箭都捞上来的。
永宁看着那赵瑟瑟,有些不高兴“五嫂,你别搭理她,让她一个人去湖中捞箭就好。”
叶冰裳叹了口气,她望着边上一副楚楚可怜姿态的姑娘,她要是不一起去,不就是仗着王妃的身份欺负人吗?
她拍了拍永宁的手“你让人在岸上盯着,出了事也好及时应对。”
永宁点了点头,吩咐宫女去寻了懂水性的人在岸边盯梢。
叶冰裳同赵瑟瑟同乘一艘船,向池中划去。
她沉默的捞着水中木箭,半点同那赵瑟瑟搭话的意思也没有。
赵瑟瑟先沉不住气,也不去划那木桨了,问道“王妃同翊王,是在盛京相识的?”
叶冰裳只平静看着她“赵小姐同太子殿下做这么大的局,就为了问这些?”
赵瑟瑟有些心惊,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识破了。
叶冰裳冷笑一声,问道“我不过炸你一下,你倒是诚实,装都不装了?”
赵瑟瑟脸色一白,忙说道“父亲已向殿下投诚,我今日也是受太子所迫,不得不来赴宴的。”
叶冰裳不信她这套,没回她的话。
她细细打量着叶冰裳的脸色“我只是想问,王妃可介意我入府?”
怕她不高兴,她又说着“我父亲与殿下是一条船上的人,两家联姻是避免不了的。”
叶冰裳静静看了她好一会,问道“我与他的事,想必你也是知道的。他狠辣至此,你仍然认为他是你的良人吗?”
赵瑟瑟苦笑着,心底是压抑不住的委屈“我知道殿下凉薄,可谁教我偏要喜欢他呢?我也不想的……我们女子总是要嫁人的,太子殿下又在逼我,我不论如何也做不了正妻,那为什么不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呢?”
叶冰裳叹了口气,一时不知该怎么劝。
“王妃有所不知,我与殿下是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,他总该念几分旧情的。我也不盼着他爱我,只要能回头看看我就好。”
叶冰裳听着她这话,奇道“那他是答应要迎你进门了?”
赵瑟瑟也不好觍着脸说是有此事的,只问道“王妃是介意我插在你和殿下之间吗?”
叶冰裳摇了摇头“不是你,也会有别人。我只是可惜,你也是个名门淑女,为何要想不开给个负心人做妾?这澧朝,难道就没其他好儿郎了?”
赵瑟瑟愣了好一会,问道“只是可惜,我不该给人做妾?”
叶冰裳点了点头,又劝道“哪怕是侧妃,与妾室又有什么区别?我见赵小姐也是个聪慧的,应当明白,深宫多阴谋诡计,比不得寻常人家轻松畅快。荣华富贵,真的比外面广阔的天地要风光自在吗?”
“况且你父亲如今已是抚远将军,不入皇家,他也会许你一个门当户对的富贵人家。”
赵瑟瑟又想了会,问道“王妃一点也不介意殿下做的那些事,心里也没有半点埋怨吗?”
“这是我与他的事,同你有什么干系?”
这话问的莫名其妙,澧朝与盛国的那些事,是能随便议论的吗?
赵瑟瑟见她一脸的戒备,便笑着道歉了“是我逾矩了,王妃莫怪。”
叶冰裳没再理她,只想着尽快拾完箭矢,早些上岸。
她正打算拿渔网去捞船边的箭,水面徒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袖子,用力将她往水底拽。
事发突然,赵瑟瑟只来得及去拉她的胳膊,可水下的力气太大,连带着她也一起被拽进池子里。
那些华贵的丝帛吸满了水,变成了夺命利器压着她们沉入水底。
早春的池水还未褪尽凛冬的寒气,叶冰裳好似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绝望的冬日,只是不知,这次可有人不顾一切来救她。
李承鄞听到远处的哄闹声,他见着对面岸上永宁慌张焦急的神色,便知道是叶冰裳出事了。
他也顾不上敷衍李承邺,跑到岸边一头扎进那池水里。
叶冰裳的意识越来越模糊,隔着迷蒙的水幕,她见着昔日那个白衣少年郎破光而来。
李承鄞在水底找到叶冰裳时,人已失去了意识。他压下心底的恐惧,揽着人往岸边游去。
永宁见人浮出水面,忙指挥着众人去拉他们上岸。
他抱着人上岸,一边喝退围上来的人,一边将叶冰裳平放在草地上。
颤抖的指尖探到她鼻翼下,在感受到那细弱的呼吸后他才稍微松了口气。他已顾不上许多,抬高她的上半身,附身不断给她渡气,生怕他一个迟疑,人便醒不过来了。
在他越发慌乱的时候,叶冰裳终于吐出胸腔内那口污水,慢慢转醒。
她看清了眼前人的面貌,才从那隔世的噩梦中惊醒,紧紧抱着他委屈的哭了起来。
李承鄞只当她是吓着了,搂着她柔声哄着“裳儿别怕,我们已经上来了,不会再有危险了。”
洛熙抱着一个厚重的披风,披在叶冰裳身上“五哥先抱嫂子去仁寿宫吧,我刚刚已经宣了太医过去了。”
李承鄞低声道了谢,抱着怀里人往仁寿宫走去。
永宁忙焦灼不安的跟上,解释着“五哥,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,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“我知道……”他理智回笼,对她吩咐着“永宁,你快去告诉父皇母后还有太奶奶,说有人蓄意谋害翊王妃,意图损毁两国友谊。这次事件,一定要严查。”
永宁清醒了些,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,对着他点了点头,带着一众人往另一条小路走。
他又对着身边跟着的洛熙说着“洛熙,麻烦你待会跟着太奶奶他们一同审理,把你们刚刚在一起的事完完整整,事无巨细的说清楚,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漏过。”
“五哥放心,我会说清楚的。”
他们赶到揽月阁时,已有两位太医在殿外候着。待叶冰裳换上干净衣物后,才入内问诊。
永娘捧了一身干净衣服过来“翊王殿下当心身子,先去换下湿衣裳吧,我们都在呢,不会有事的。”
他一路走来只记挂着叶冰裳的情况,忘了自己也才从那冰冷的池水里出来,似是感知不到身上冷暖一般。
他又隔着屏风望了一眼,见里面没什么异常,才去了耳房换衣服。
那太医留了一副药方子,嘱咐着“翊王妃今日寒水入了肺腑,一场高热是免不了了。等今晚服用麻黄汤出汗散了热,往后几日三餐后各服用一副五积散,等手脚不发冷汗了再停用即可。”
李承鄞跟太医道了谢,打发了时恩出去送人。
永娘收起了药方,扯着嘉卉去小厨房熬药,也是把空间留给屋里这对小夫妻的意思。
他走进内室,坐在床头,愧疚悔恨浸透了那双明亮的眼眸,似要垂下泪来。
“对不起,是我连累了你,是我害得你……差点丢了性命……”
叶冰裳静静看着他,不管是埋怨还是谅解的话,她都无法开口。如他所说,是他给她带来了灾祸,可又是他将她救起。是生是灭,都是他给的。
她沉思了会,打算先解决眼下的问题“今天赵瑟瑟跟我一起上船了,她现在怎么样?”
李承鄞反应了好一会,问道“她怎么会跟你在一处?是她推你下水的?!”
叶冰裳盯着他猩红的眼眶里染着仇恨,失语了一阵,问道“她在船上是打算救我的,这件事应当跟她没有关系。可她跟我说,她与你是青梅竹马的情谊,你告诉我,是这样的吗?”
他移开目光,沉吟了半晌才回道“青梅竹马?那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,我从不这样认为。况且,他们赵家一点也不无辜。”
叶冰裳听了他这话,不免感叹着“李承鄞,你的仇家可真多啊?!”
她想着一个姑娘家在他身上浪费的大好年华和多年爱恋,忍不住问道“那赵家小姐也曾对不住你吗?竟让你骗了她这么些年?”
李承鄞回头盯着她瞧,眸子里是散不去的悲恸“是,她赵瑟瑟从不曾对不住我,是我残忍薄情,欺骗了她这么多年。可是你知道我有多痛吗?!”
“他们赵家踩着我亲人尸骨换了这十多年的荣华富贵,还要利用我攀附皇亲,得道升天!他们以为瞒的很好,他们所有人都把我当个傻子一样戏弄!他们欺我至此,杀人诛心,教我如何不恨?!”
“她赵瑟瑟这么多年受着贵族的教养和供奉,得了这份惠泽,她又怎么算得上无辜之人?他们赵家人都该死,如果可以,我巴不得把他们挫骨扬灰,以解我心头之恨!”
叶冰裳愣愣的看着他,她没有想到他们之间会是这样疼痛刻骨的血海深仇。她很后悔,她怎么能因为别人待她的善意,就这样肆意伤害他,他才救了她的命啊。
很久之后,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“你是,一直都知道这件事吗?”
“这重要吗?我的人生,早就被他们毁掉了。”
她试探着去碰他的手,很是歉疚“对不起,我不知道,你们之间是这样的……”
没等她说完,李承鄞已回身将她塞回被子里,将被子捂的严严实实。
“你怎么能起来,你受得住这外面的冷气吗?!”
他意识到话说重了,忙放软了声调“我何需你说抱歉?本就是我对不住你,害得你遭了这么大的罪,应当是我向你请罪才是。”
见她落下泪来,他无奈的叹息着“裳儿,你不要哭了好不好?你对着我落泪,才是真的在诛我的心啊。”
叶冰裳直盯着他看了很久,才忍下泪意来。
他默默陪了她一会,想着今日这事应该有个了结了。
“你在这等我一会,我去看看那边审的怎么样了。”
叶冰裳点了点头,目送他走出了这偏殿。
今日这案子的主审地点放在了清宁宫,李承鄞还没进院子里,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,他忍不住皱了皱眉。
大院里跪了满院的奴才,他的视线只被前面那鲜血淋漓,奄奄一息的女子吸引着,心底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。
他走进殿内,就瞧见他那父亲坐在最上首,见他进来,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。
曹芨捧了一本口供呈给他“翊王殿下,外面那奴才招供了,是他没检查好船只,选了个渗水的过去,才让翊王妃受了这么大的罪。”
他翻开那口供看了一眼,冷笑道“是吗?可是裳儿说,是水底下有人拉她下水的,关那船只什么事啊?”
李赜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疑他,恼羞成怒“你又在说什么胡话?那奴才都招认了,也得了应有的惩罚,你还想怎么样?!”
“还想怎么样?!自是要让害她的人认错道歉,得到他应有的惩罚!”
李赜气得发抖,用手指着他问道“你是在质疑忤逆朕是吗?!”
李承鄞将那份口供扔到他脚边,站在底下无声抗议着。
他们父子俩就这么赤着眼对峙着,谁也不让谁。
皇后在边上看得胆战心惊,生怕他们父子俩彻底翻了脸,她儿子要遭罪。可她又不知该如何劝,她瞧着他这儿子这样伤心委屈,怎么开得了口,让他揭过去啊。
太皇太后深叹了口气,她走过来劝慰着“承鄞,你听太奶奶的话,今日就先回去吧?我会好好补偿她的。以后,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的。”
李承鄞转过头来,一双幽深的眼眸浸满了寒霜“太奶奶,你也觉得是那奴才做的错事?”
太皇太后说不出话来,只哀切的望着他,不知如何是好。
李赜冷哼一声,走下高台来“今日这事,我已给了你一个交代。你作为皇家人,难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忤逆自己的父皇?”
他沉默着低下了头,李赜只当他是认输了,毫不留恋的走出了这大殿。
皇后走过来,心疼的抱着他“你何至于此呢?为了她忤逆陛下,值得吗?”
他眼底闪着泪光,不甘道“母后,她是我的妻子啊,她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。”
皇后含着泪眼,愣愣的望着他。她今日才看清,她这个儿子竟真的是个痴情人,与他的父亲一点也不一样。
顾玉瑶和陛下是那样狠心的人,他们的儿子怎就是这样一个痴儿呢?
李承鄞开始往揽月阁跑去,他如今觉得这宫里没有一个好去处,他要带着他的裳儿逃离这里。
今日他才明白,那日她说的一点也没错,这世间再没有比他们更虚伪的人了。
他们看不见他在水底找到叶冰裳时的痛彻心扉,也感受不到他差点失去爱人的绝望。他们差点就杀死了他,却还能站在高处,冠冕堂皇的指责他,呵斥他。至多,不过一句虚假无用的补偿。
他们妄造杀孽,用肮脏的欲望去染指他圣洁的爱人,玷污他的珍宝,还想他原谅他们,何其的荒唐可笑。
他头一次对这满宫的亲人生了杀意,如果再不快些,他怕是真的要疯了。
叶冰裳只瞧见他如一阵风般跑了进来,紧紧的将她揽在怀里。
她只听到他在耳边急促灼热的呼唤着“裳儿,我们逃离这里吧……我要带你离开,回我们自己的家。”
她懵懂的点了点头,柔声安慰着“好,我们回家。”
仁寿宫正殿,太皇太后枯坐在踏上,她等了好一会,才等来外面姑姑的汇报。
“如何?他们那边有什么动静?”
那进来禀报的姑姑心疼的看着面前这位头发鬓白的老人,眼底含着泪意“翊王殿下带着翊王妃回府了……”
她走上前,安慰着“您别难过,翊王殿下自小便温良孝顺,他今日只是伤心过了头,再过几日,他回过神来,还会来看您的。”
太皇太后摇了摇头,哀叹着“连你都瞧得出,他今日伤心极了,可见是真的寒了心了。”
“他同陛下不一样的……我们都看低了他的情谊,轻视了他的至宝,他怎么还会回头呢?”
她闭着眼,忍不住流下一行泪来“这李家的兄弟啊,都是前世结了仇的冤家,今生不争个你死我活,是不会罢休的。”
他们回到翊王府时,已是日暮黄昏之时。门房通知了李承鄞,赵家小姐在正厅等了许久。
李承鄞没管这些,他只顾着抱着叶冰裳尽快去休息。
叶冰裳缩在被窝里,看着他憔悴苍白的面色,也不知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,变成这幅凄惨模样。
他坐在床畔良久,才回过神来,柔声跟她作别“好好休息,如果难受的狠了,也不要忍着,不管多晚我都会给你找来大夫的。”
叶冰裳点了点头,她犹豫了会,扯了扯他的袖子,很是艰难的问着“你能不能卖我个面子,跟她好好说……她毕竟,是个姑娘家……”
李承鄞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,低叹着“好,我答应你。你不想我做的事,我都不会去碰的。”
她瞧着他,轻轻的笑着“李承鄞,谢谢你……”
见着她的笑颜,他眸子里终于染上了一分温暖。
他又仔细为她掖了被角,才依依不舍的走了出去。
大厅内,赵瑟瑟穿着厚重的衣物,纤弱的身量里里外外裹了好几层,还是忍不住颤抖着。
李承鄞走进来时,只冷淡的看了她一眼,冷声问着“赵小姐找本王是有什么要紧事吗?”
赵瑟瑟还是不能适应他这样冷漠的态度,她艰难的咽下喉间的苦涩,解释着“殿下,我不是故意的,是太子殿下逼着我赴宴的,我不知道那是他设下的陷井。”
李承鄞看着她,冷笑着揭穿她的图谋“你是不知道这些,你只是借势接近我的裳儿,告诉她我们曾经的过往,让她鄙夷我的薄情,让我被她的言语刺的黯然神伤,然后你再温柔小意,趁虚而入。我说的对吗?”
赵瑟瑟只是受伤的望着他,无助又无措的垂下泪来。
“殿下就一点机会也不留给我了吗?我父亲……我父亲不是已经投靠了殿下吗?你为何不肯要我,我要的也不多啊。”
“赵瑟瑟,我若是不想要你,你觉得你父亲会把你强塞给我吗?你父亲会为了你,放弃权势?“
他想着叶冰裳刚刚说的话,尽力让语气平和了些“裳儿她与你同为女子,所以对着同她一般,深陷闺阁又身不由己的姑娘难免心生怜悯。”
“她让我对你客气些,又是真心怜惜你,我也就不想为难你了。你今后,就当从未认识我吧。”
她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不甘与悲苦“李承鄞,我们这些年,一句从未认识就抵消了吗?!你难道一点都不曾喜欢过我?”
他仍是不肯看她一眼“你要实在难受,就当是我负心薄幸,见异思迁吧。”
她听着这话,悲伤到了极致,低低的笑出声来。
她失魂落魄的向大门外走去,脑子里昏昏沉沉的,那句话却一遍又一遍,清晰无比的响彻她的脑海。负心薄幸,见异思迁。她为了这样薄情到可怕的男人,捧上一颗真心苦苦等候这么多年,就得来这么一句话。她这十多年,真是可笑极了。
永娘瞧着她这幅狼狈模样,忙上前去搀扶她,才发现触手的肌肤是这样滚烫,吓得她撰紧了她的手臂。
“赵小姐,你这又是何苦呢?你病养好了再来又有什么打紧的?病坏了身子,赵将军和赵大人于心何忍啊?”
赵瑟瑟只是凄苦的笑着,连个奴婢都知道关心她几句,而他只急着跟她分道扬镳,生怕碍了他的眼。
永娘摇头叹息着,跟着她带的丫鬟把她搀扶进了马车。
她将手上的药包和一张药方递给那丫鬟“我们王妃说她很感谢赵小姐今日好意搭救,连累赵小姐下水,是她的过错。这是宫里太医开的药方,请赵小姐保重身子,好好爱惜自己。”
赵瑟瑟含泪望着她,问道“她要我好好爱惜自己?她不怀疑是我害她的吗?"
“赵小姐,明眼人都瞧得出来,你不是这样狠毒的人。”
她沉默了好一会,才答道“我知道了,替我好好谢谢翊王妃。”
永娘颔首答应了,目送着她离开了翊王府。
她心底悲叹着,这上京,又有一位姑娘的心死去了,永远失了纯情和天真。
李承鄞在鸿儒轩见着柴牧的那刻,知道他今晚是来责问他为何这么冲动的,心底只叹着他今晚客人可真多。
“柴先生来此,是有什么话要说吗?”
柴牧见着他这般随意懒散的态度,心底急的上火“殿下,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?”
李承鄞笑着答道“我当然知道,我在为妻子讨回公道啊。”
柴牧憋着一口气,问道”那结果呢?他们还你公道了吗?你还因此得罪了陛下!“
李承鄞只静静看着他,心底叹息他一点也不懂他,也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感受,他只想着复仇而已。他的裳儿于他而言,只是个阻碍他复仇工具努力前进的祸害。
“恕臣直言,臣一直不懂,殿下为何要去招惹她。一个于殿下百害而无一利的女子,殿下竟也能安心置于枕边?”
见他依旧一副油盐不进不知悔改的模样,他闭了闭眼,发自肺腑的反问着“殿下将自己的弱点告知天下,怎么还有自信能打压得了敌人呢?今日之灾祸,全是殿下任性妄为惹下的不是吗?”
李承鄞脸色苍白的望着他,问道“那柴先生又有何高见呢?”
“殿下的心肠太柔软了,如果要保护心爱之人,殿下就该学着怎样做个心狠之人。只有殿下心如磐石,刀枪不入,才能去保护想保护的人。”
李承鄞听了他这话,阴沉的眸子里染上了森冷的笑意。
柴牧这人也不是真的一点用也没有,至少这句话是对的。只要他的心够狠,就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。只要他能做到神挡杀神,佛挡杀佛,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?
这份爱欲至此,终于将他逼疯了。他知道,他再也回不了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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