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章

【叶冰裳×李承鄞】惊鸿(十九)

 李承鄞在弘文馆修书已一月有余,他这日下值后又来了相思阁。

空荡荡的院子里,只剩永娘跟他大眼瞪小眼。

“她人去哪了?”

永娘瞧着他难看的脸色,生怕刺激到他“翊王殿下要不先坐下喝口茶先?”

他一时见不到人也没办法,坐下喝了半盏茶,又问道“马上就到酉时了,她总要回来用晚膳的吧?”

永娘摸了摸怀里的兔子,沉默了会,给了他答案“永宁公主和洛熙公主说,他们要去逛夜市,就不……”

她话还没说完,李承鄞惊疑道“她们怎么又来了?!”

他这两个妹妹到底是来帮他的,还是来给他添堵的?有这样三天两头拐着带嫂子不归家的小姨子吗?他都好几个晚上没见着叶冰裳了。

他紧皱着眉头,指着那兔子问道“她现在连我送的兔子也不管了吗?”

永娘很想说,她们出去玩也不方便带啊!不过这主子可不像是听得进话的样子,她还是不费这口舌了。

时恩这时跑了过来,见着他主子这难看的脸色,有些不敢上前。

李承鄞看见他,生气问道“不是说了别放永宁她们进来吗?你怎么办的事?”

老天爷,他一个奴才还能对两位公主撒谎,说他家王妃不在家?讲点道理好吧?

他做奴才的总不能跟主子计较,只能说“柴先生来了……”

李承鄞静静坐了会,等收拾好情绪,才往他的鸿儒轩去。

他回到鸿儒轩,就见着柴牧坐在棋桌前,似是等了他好一会。

“柴先生怎么过来了,这一路可还安全?”

“殿下放心,我这一路都有人做掩护。”

李承鄞点了点头,问道“柴先生是为太子的事而来?”

“我如今借着修书的名头,拿到了查阅六部资料的令牌,只是不知该从何处下手。”

柴牧沉思了一会“太子那边确难入手……自从他上位以来,对外圆融怀柔,恐怕一时很难抓住他的把柄。”

李承鄞听着他这话,并不这么认为。就单单拿安插在他府上的那个婢女来说,他这二哥做事并没有多高明圆滑。谁安插细作,会安排入府才几月的侍女?他又不是傻子,不知根知底的人能放到身边用吗?

“圆融怀柔?除非他真的做得无可挑剔,否则众口铄金,可不是光凭一张嘴就能说成的。我二哥这些年,为了笼络自己的势力,必然花了不少银子。”

柴牧听他这么说,想到了可行的方向“那我们就从钱上下手,太子做得再干净,也难保他手底下的人手脚不利索。”

他想到高于明之前跟他提到的事“第一个要查的就是那个李俨。”

“我一直在想,他放着好好的兵部侍郎不做,偏偏要去做个户部的主事,若无利可图,他为何自贬职位?”

柴牧点了点头“我马上吩咐下去,就从这个李俨入手,我就不信找不到他的把柄。”

公事说完了,李承鄞想到近几日顾剑的异常,问道“柴先生,我表哥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?我见他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。”

柴牧想到前几日顾剑跟他说的,关于嫣儿的事,他并不想透露太多,含糊道“没什么大事,他就是有点不习惯,总想着回西洲看看。”

李承鄞没想太多,只当是顾剑在西洲自由惯了,不喜欢上京的条条框框。

“等时局稳定了,表哥要实在不喜欢上京,柴先生也不要强留,就让他回去吧。”

柴牧只点头应答着,只希望他不要发现嫣儿的存在。他已经对不起妻子许多,不能再拿这唯一的女儿冒险。

李承鄞在府门前等到月上中天,终于等到他们一群人归来。

顾剑瞧了眼他难看的脸色,后退一步“我先牵马儿去吃草……”

唯一清醒的洛熙不安的拽着永宁的袖子,一副打算跑路的样子“五哥……我们,要不我和永宁先回宫,就不打扰你和嫂子了。”

李承鄞看着她们又是一身酒气的样子,问着“你们不是去逛夜市了吗?怎么又喝上酒了?”

永宁甩了甩袖子,回道“五哥你好笨啊!夜市也有卖酒的货郎啊!”

她又不满的控诉着“天都黑了!怎么还不让我们进门,连借个宿也不行啊?五哥你怎么这么小气啊?!”

洛熙倒吸一口凉气,恨不得摇死这个喝迷糊的疯丫头。

李承鄞是真的头疼,他能怎么办呢?就这副疯样,他这两个妹妹回宫还有好日子过?连带着他明日都要挨骂。这永宁就是认定了他不敢不收留她们。

“行了!赶紧进去喝醒酒汤。”

见没事了,叶冰裳拉着嘉卉往府里走。

李承鄞一直盯着她,自然是跟了过来的。

“明天早上有事,你要陪我出趟门。”

叶冰裳疑惑的回看他,问道“什么事?我们明天晚上还要去找米罗……”

看着他越来越黑的脸色,她下意识的闭了嘴。

他轻轻叹了口气“现在不方便说,记得明天起早点就可以了。”

叶冰裳愣愣的看了他好一会,点了点头“好吧,我知道了。”她摆了摆手,拉着嘉卉往院里走“我要回去睡觉了。”

李承鄞看着人走远后,问着身边人“时恩,这人喝醉了是不是就特别好说话?”

时恩瞧着他家主子亮晶晶的眸子,不知他在憋什么坏主意。

他想了会,不确定道“可能吧……”

  

第二天早上,叶冰裳被永娘晃醒的时候,很是不解的看了看她,又看了看外面蒙蒙亮的天色“这么早喊我起来做什么?”

“翊王殿下正在外面等您呢……”

叶冰裳更疑惑了“他在外面等我做什么?”

永娘看了眼边上同样疑惑的嘉卉,解释着“昨晚,您答应他要一起出门办事来着。”

叶冰裳还是不信“那我怎么不记得了?”

永娘真的要被这对小夫妻折腾的崩溃了,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,拿着衣服就往叶冰裳身上套。

“您昨晚真的答应了,赶紧准备准备吧,他一会又要敲门了。”

叶冰裳就这么被永娘推了出去,早春寒凉的风一吹就让人彻底清醒了。

她不情不愿的问着“什么要紧事要这么早去办?”

“等到了你就知道了。”

叶冰裳随他坐上了马车,看着他们正往宫里赶,一时也想不明白,今天是个什么日子,要这么早进宫?

等他们到了弘文馆大门前,她下意识的就想跑。

李承鄞眼疾手快的抓着她的手“你跑什么啊?这是什么可怕的地方吗?”

“你怎么还好意思问?大早上喊我起来就是来给你修书的?!”

他拽着她往里面走“不是修书,有别的事。”

叶冰裳瞧着直往他们这边看的儒生,悄悄白了他一眼。

她刚坐下不久,时恩就抱来了准备好的几本账本摆在她面前。

叶冰裳直盯着对面人看,直瞧的人发虚。

“你说的要紧事,就是月初时候让我来看账本?”

他理不直气也壮“不可以吗?”

饶是嘉卉在外面再怎么忌讳,也忍不住摆了脸色出来。李承鄞不管在什么时候,都在刷新她对人类无耻程度的认知。

叶冰裳低头盯着账本,她怕她再多看对面一眼就要拿砚台砸人了。

最后,她还是努力让自己先消气了“嘉卉,研磨吧……”

李承鄞见她没有闹着要走,悄悄勾起唇角,拿着令牌去找书了。

如今二月才过了五日,账上记录的事项不多,核对起来也很快。

只是她看着慈幼院几个铺子的记账,有些为难。

上月慈幼院收上来的账本里,有好几笔烂账,因为收到的铜钱有一半是假的。她吩咐掌柜这月账要每日一笔一笔的分开记清楚,好分清是哪些人使了假铜钱来讹诈他们。等他们整理好,就可以拿去报官了。

只是这个月情况又严重了不少,短短五日,收上来的六成都是假铜钱。

李承鄞见她愁眉不展,以为她还在生气,把糕点往她面前送了送。

叶冰裳只低头算着亏损的分项和金额,等整理好了,她明早就让各位掌柜去府衙报案。

这跟李承鄞预想的不一样,她怎么真的看起账本了呢?怎么着也得跟他拌几句嘴吧?账本比他还好看啊?

他凑上前去,看着她在纸上详细记录的内容,疑惑不解“你这是在做什么?”

他又细看这账上的亏损,紧皱着眉头“底下掌柜做了假账?”

叶冰裳往边上靠了靠,把账本推给他“他们哪敢糊弄我?是收到了假铜钱……”

他愣了一瞬,拿起其中一本账本翻看起来“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

她虽疑惑,却也跟他说的清楚“上月下旬开始的。”

他想了想,也就是说,这假铜钱是在元宵节前后开始出现的。

叶冰裳见他这严肃认真的样子,嗅到了一声不寻常来“是出什么事情了吗?”

他也不打算瞒着她,说道“这几本账本我可能要拿走了。有人,犯了大罪了。”

她想了想,说道“那些东西在铺子里,你自己去拿。”

他有几分诧异,他没想到叶冰裳会帮他。

“你这是什么眼神?铜钱的问题不解决,你让慈幼院那几个铺子的生意怎么做?总不能一直贴钱进去吧?”

他笑了笑,点头应是“我知道了,我保证一定尽快解决这个问题。”

叶冰裳越看他,越觉得他这副样子欠揍的很。

没了账本,她起身去找了几本杂书来看。

李承鄞快速翻看着账本,确定了假铜钱的流通渠道主要在百姓的饮食起居,寻常混杂又能快速流转。

他又找来户部这两个月的记事簿,主要着手于李俨经手的事项。

临近午时,清宁宫的容霜过来请他们。

“翊王殿下,翊王妃,皇后娘娘在宫里传了午膳,想叙叙家常。”

李承鄞沉默了会,有些为难“这样啊?可惜,太奶奶已经过来请我们了。”

他想了想,说道“这样吧,你去回了母后,说我午后忙完,会亲自去清宁宫拜谢。”

叶冰裳就静静看着他做戏,一言不发。

等打发了容霜,他轻舒口气“待会又要去太奶奶那里蹭饭了。”

她突然想起他曾经说的那个故事,问着“你好像一点也不想我亲近皇后,她不是你的母后吗?”

李承鄞静静看了她好一会,只说着“太奶奶比她待你真诚,你少去那不好吗?”

她试探着“那个故事,是真的吗?”

“什么故事?”

“子虚国小王子的故事。”

李承鄞看着她好一会,含笑答道“自然是真的,顾小五可从来没有骗过你。”

叶冰裳没有想到他会给肯定的答复,她看着他不知该作何反应。

这句话所包含的内容太多了。如果故事是真的,那皇后岂不是杀他生母的仇人?那他,是认贼作母,背负血海深仇被仇家教养了这么多年吗?

“你别怕,那些复杂的事情我会处理好,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。”

叶冰裳蹙眉瞧着他,不知他是如何能做到这般处变不惊的。

虽说他们母子关系不似表面看上去亲密,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,皇后是真心待他好的。

一个是生身母亲,一个是有着十多年养育之恩的母亲,他若是真的大仇得报,真的会感到畅快吗?

他低叹道“是我吓到你了吗?”

他合上手中的书,起身走近她“走吧,送你去太奶奶那里,你就当刚才那些话我没说过吧。”

她有许多话想问,比如说他会不会对皇后心软,比如他是不是真的舍得再次失去母亲,比如他这些年是何种心情来面对这个杀母仇人的。

可是,她真的忍心去撕开他的伤疤吗?

她从不曾尝到亲情是何种滋味,却也能体会那种被最亲近之人背叛利用的绝望悲痛。

她还是舍不得的。

  

时恩亲自去铺子里取来了那些假铜钱,交到了李承鄞手里。

他拿着那些假币和账本,来到了御书房呈给他的父皇看。

他认为,他的父皇是公正严明的,只要他揪出太子的种种罪孽,就一定会得偿所愿。

李赜看着那一桌子的假铜钱和那些账本,愁苦的说不出话。他知道太子品行没多好,可他仍希望这事与他无关。

事关民生国本,既然呈到他面前了,他就没有理由推脱不查,只是他这一切的前提是不会影响他的权利。

“翊王,这事你怎么看?”

李承鄞俯身回禀道“回父皇,儿臣也曾听闻,民间有私铸铜钱一说,只是没想到数量竟如此之多。这私钱已是官钱的两倍,只怕……会祸及朝廷。”

李赜沉吟了会,说道“你继续说。”

李承鄞拿着一真一假两枚铜币比划给他看“父皇请看,这批私钱无论从重量或者质地上,都与官钱十分相似,儿臣以为,这只怕不是一般的民间作坊做得出来的。”

李赜拧了拧眉,他心中已有了猜想。他心头苦涩又无可奈何,这案子是不得不查了。

“此事不能不查,但是也不能对外声张。你私下去查一查,单独回禀。”

他高兴的领了这差事,认为这一切都如他所想的那般。

李承鄞来的清宁宫时,皇后又摆上了新鲜出炉的核桃酥,见他进来眼睛都清亮了许多。

“母后找儿臣可是有什么事?”

皇后亲自扶起他,仔细打量了一番“最近修书可是累着了,我见你清瘦了不少。”

他顺势起身,回道“有吗?可能是天气回暖,衣服穿的少了些罢。”

皇后拉着他坐下,说起另一件事“前两日,你舅公进宫来找我。母后问你,那赵敬禹的差事,可是你谋划的?”

李承鄞早猜到高相会来找麻烦,他打乱了他一盘好棋,截胡了赵敬禹,高相自是要来发难的。毕竟,他要的可是个听话的傀儡。

他心虚道“母后可是在怪我坏了舅公好事?”

皇后拍了拍他的手,欣慰道“你能有这本事,母后高兴还来不及呢,怎会怪你?”

李承鄞诧异的看着她,眼底有些触动。

皇后笑骂着“傻孩子,母后自是向着你的,怎会帮着旁人。”

“你舅公那边,我也替你说了好话哄过去了。你放心,只要有我在,高家就永远会是你的后盾。”

李承鄞信她这话不会作假,只是高家又怎么甘心给他做嫁衣呢?这铜钱案,以及这往后的路,只能靠他自己走了。不然,他只能回头去做一个听话的傀儡而已。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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